沈勉出宫,脚步轻快。
庄贡举迎上前问道:“如何?”
“方美升指挥佥事,其他人领赏。”沈勉说完,深深松了一口气,侧头看向庄贡举:“如你所料,陛下并没打算让方美撤回来。”
庄贡举抬手弹了弹衣襟:“我预料的不是陛下,而是顾正臣,他是什么人,洪武六年句容知县,洪武十一年,威震辽东,一战封侯。这样的人怎会因戾气丧失神志,再说了,这年头谁上朝带五个笏板,手里一个,腰后两个,袖子里还藏两个?”
沈勉嘴角抽动。
官员也不是不能带五个笏板上朝,序班都没站出来说顾正臣不合礼仪,说明这是没问题的。
据说在唐代,公务繁忙的官员就带好多个笏板,手里放不下,特意创造出了个袋子,也就是“笏囊”,背着笏囊,呱嗒呱嗒地响着上殿。
但在大明朝,没这样的大忙人啊。
回头看,顾正臣分明是蓄意已久,工具都提前准备到位了,就等有人跳出来抽人了……
沈勉叹了口气,依旧有些疑惑:“可他这样做为的是什么,这可是除爵啊,不是那么容易能恢复,何况有这么多官员盯着,短时间内估计也不太可能复爵。”
庄贡举淡然一笑:“看不穿,但肯定是有所图谋。方美不撤,那就意味着……”
“搬家?”
顾正臣坐在床头,背靠枕头,疑惑地看着张希婉、林诚意等人,问道:“搬什么家,这里住得不是很舒服?”
张希婉低眉,不知如何解释。
林诚意张了张嘴,也不敢说出实情。
严桑桑就没在床边,在桌子旁坐着,一勺一勺地挖着醪糟。
门开了。
顾母走了进来,绕过屏风,看了一眼顾正臣:“醒了,可好些了?”
顾正臣揉了揉后脖子:“曹国公下手可真重啊,不过也无妨了,就是有些疼。”
张希婉等人让开,顾母坐在床边,看了看一脸为难的张希婉等人,问道:“说了吗?”
张希婉摇头:“还没……”
顾母侧过身,抓起顾正臣的手,轻柔地说:“娘亲知道你性子强,可有些事发生了,咱们就得认。”
顾正臣看过众人,目光落在母亲脸上,含笑道:“被曹国公打晕了,儿并不知后面发生了何事,倒是说说,陛下的旨意可下来了?”
顾母看着高兴的顾正臣,心头发酸。
这个儿子估计这盼着皇帝赦免,可现在是严惩,怪不得张希婉等人还没开口。
顾母拍了拍顾正臣的手,严肃地说:“儿啊,高家港盐场的提举作恶多端,害了那么多灶户,你将他挫骨扬灰,是为民除害,是为朝廷除害,你做得对!”
“只是啊,你毕竟不是游侠,替天行道,一走了之,你是朝廷命官,朝廷有朝廷的规矩,加上你殴打了那么多官员,皇帝震怒——削去了你的爵位,将你贬为百户,也算是合情合理。”
顾正臣坐直了身子:“当真削爵了?”
顾母起身,扶着顾正臣:“莫要畏怕,没了爵位也是好事,顾家这些年还是积累了些家产,咱们这就准备搬家,换个地方也换换心情,说实话,这金陵还不如藤县……”
顾正臣笑了,问道:“皇帝下旨意让咱们搬家了?”
顾母看着不太正常的儿子,很是担忧。
这爵位都除了,不搬家怎么行,上次丢爵只是对杀高丽使臣表表姿态,皇帝与文武大臣都没当真,可这次不一样,皇帝和官员都当真了。
没了爵位,就住不了这么大的府院了。
朝廷对住宅规格要求甚严,公侯、几品官,对应的房间是几间几架,门用什么颜色的漆,挂什么门环,都有规定。
你现在只是个百户,厅堂三间七架,黑门,铁环,可脚底下的是侯府,包括前厅、后堂、门屋,一个前厅比一个百户的家都大了,何况这是金漆大门、兽面摆锡环,这不是百户能用的。
顾正臣下了床,活动了下脖子,言道:“皇帝没单独的旨意让咱们搬家,那就住着,孩子那么小,外面也冷,染了风寒怎么办?”
张希婉着急起来:“可是夫君,若是咱们不搬,官员免不了借此生事,弹劾不断。”
顾正臣呵呵一笑:“那就让他们弹,想怎么弹怎么弹,咱们好好过日子,儿子呢,女儿呢,让我好好抱抱。”
顾母严肃地看着顾正臣:“你可不能自暴自弃。”
顾正臣摘下外衣,穿在身上:“母亲有所不知,这次除爵本就是儿想要的结果,现在目的达成,正是在家安心陪陪你们的时候,林白帆,海带送过来没有。”
门外的林白帆回道:“老爷,一早就送来了。”
顾正臣含笑,看向张希婉,缓缓地说了句:“岳父大人不是一直想退又退不下来吗?这次——他可以退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