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摞竹简的绑带被染着鲜红色豆蔻的纤纤玉指小心解开,一一摆放在乌木案上,连同那张被展开露出全貌的布帛,呈现在卫庄等人眼前。
那是一幅绘制极为精细绝伦的地图,不论是从观赏价值来看,还是从军事价值上来看。
淡黄布帛面积不大,细细炭笔勾勒留下的浅黑色痕迹却完完整整的囊括了中原乃至七国边界甚至匈奴所掌控的塞外疆域,从辽阔滂湃的汪洋横亘至辽阔无垠的大漠孤烟;从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地纵贯到酷暑炙热的无人之地,执笔者所抵达土地的风光,尽数绘制在短短几尺薄布上。
那是一片大多数人哪怕穷极此生都无法目睹的风光。
单从勾勒中的零碎缝隙,卫庄他们足以领略到脚下这片土地蜿蜒的广阔壮丽,如同倾覆而下的寂寥苍天,更反衬出人的渺小。
也许,这才是白凤眼中的世界,赤练轻轻捂住唇边即将呼出的惊叹,想起时常盘踞在那双冷冽眼底的无波无澜。
与世间格格不入,她不喜欢这样的白凤。
哪怕她知道世间是多么无常,她也不喜欢这样的白凤。至少,看在顶着那张漂亮脸蛋的份上,那人也要多笑笑。
所以她能容下墨鸦,无视那个作为闲杂人员天天在流沙据点晃来晃去的男人,多年相处下来,她明白卫庄大人亦然。
片刻后,身处主位的卫庄率先视线移至摊开的竹简上,拈起一条细长的泛黄竹简于眼前。
掌心长短的竹简上留下的可恨少得可怜,却简洁的涵盖了不少衔接那张布帛的有用信息:
【闻西有王母之山 寻未果】
一个人的字迹往往折射出它的某些特质,亦如往昔风流性子的韩非,在批文时流畅笔刀下飘逸不羁的文字。白凤的字明明是韩非一手教的,笔下的文字却要严整许多。
他自然认得白凤留下的字迹。
拾起另一竹简,同样是相似的内容:
【南蛮边陲乃至蜀中 无】
形状大小一致的竹简从颜色上判断,诞生的时间有新有旧,内容却出奇的一致,竹简出现的地点几乎涵盖了图上白凤特意标记出来的位置重合。
白凤在寻什么,却从未寻到过那个值得他花这么大的力气,走遍能所到达的边界的东西。卫庄意有所思的抬眼与张良探究的视线相交,皆是对方眼中读到了疑惑。
莫不是白凤又去了某个地方。
为何白凤历经数年,也不愿借用流沙的力量?心潮起伏不定,卫庄扔下手中竹简,拎起放在剑架上的鲨齿,迈进林深处。
虽然修养了一段日子,张良的微白脸色也算不上健康,忧思中轻咳几声,“卫庄兄这几日一直如此吗?”
“....”收敛神色,忧心忡忡的赤练没有正面回答张良的问题。
“殿下是在担心白凤的安全吗?”张良察言观色,“这次怕是阴阳家早已策划多时。”
纵观全局,怕是连白凤数十日的消失,以及纵横二人前去噬牙狱救人,墨家人手的调虎离山,血衣侯白亦非的突然出现....一切的谋划都完美的无懈可击,如同蛛**织出的一个关于苍龙七宿的完美陷阱。
凝视窗外,赤练怔怔出神,凭借女人的第六感喃喃道:
“我觉得...墨鸦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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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帐内逐渐平稳绵长的呼吸声,隔着精致繁琐屏风外侧两人的交谈声在寂静中衬托着格外明显。
“大人若是想要个听话的傀儡,一颗离魂丹便足够,又何须这么大费周章用到‘牵丝’。”落座在下位的云中君理理胡须,向主座上的白发红衣男人建议道,话中意却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云中君的建议不无道理。单是通过一颗离魂丹,便足够通过阻塞经络令活人如同行尸走肉,听任驱策,比起大费周章的使用耗时数年被阴阳家结合百越之地蛊术培育出来的“牵丝蛊”。如此对比,前者要简单方便得多。
察觉到话中的试探,白亦非兴致缺缺,勾起的殷红薄唇极尽嘲讽,意有所指,“这岂不是暴殄天物。”
云中君明白主位男人话中的意有所指,心中一动,想是其中必有缘故,又将念头压到心底。眼前的男人不是他能置喙的,云中君无端想起三日前白亦非从东皇阁下身后缓缓走出来的场面,以及黑袍下一同往日却又暗藏狂热的声线。
他有一个预感。能抓住这次机会,他绝对会凌驾于月神,星魂二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