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素来冷漠,少有人敢碰他。
更别提抱他入怀。
还是这种,如同抱婴孩一般亲密呵护的姿势。
他趴在段钺肩头,侧过脸,纤长鸦睫轻垂,将小暗卫俊秀出尘的面孔收入眼帘。
“段十六。”他叫他。
少年未到变声期,发音极好听,娇娇软软。
段钺眉眼不动。
靖王不厌其烦,又道:“段云钺。”
段钺烦躁,终于施舍他一眼:“闭嘴,再叭一句撕了你。”
靖王没吭声儿了。
段钺把人抱进殿。
六皇子已经被打昏迷,躺在血泊里。
九皇子跪在他身边,一边哭一边摇晃他。
两位殿下平素不受宠,时常被三殿下欺凌,宫中也无人敢说什么。
段钺将靖王放在榻上,执起他手腕,正要诊治。
靖王道:“先替老六看。”
帮你看就不错了,你还真不知道什么叫客气。
段钺抬眸,定定注视他:“你和六殿下,我只治一个。”
靖王和他对视片刻,什么也没说,默不作声收回手腕,自己从一旁水盆里绞了湿帕子,一点点擦拭手腕血迹。
他不经疼,碰到伤口时,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痛得直打颤。
但饶是如此,也没开口求段钺帮忙。
段钺乐得省心,懒得管他,走过去将六皇子从地上拖起来,替他简单处理了下伤口。
“六哥哥、好多血,会死吗?”九皇子抽抽搭搭问他,哭得眼睛鼻子红红,直打嗝儿。
段钺递了块手帕给他,安慰道:“九殿下宽心,六殿下吉人天相,不会有事。”
段云裴自幼学医,可大夫医人,却不自医。
他天生体弱之症,无药可救。
后来为救靖王,替他挡下一杯致命毒酒,从此再无法下榻行走。缠绵病榻,没两年,便去了。
若说靖王心底还对什么人有温情,那恐怕也只有六皇子一个了。
六皇子死后那些时日,靖王把自己关在书房,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那之后,段钺便再没见他对谁露出过一星半点的亲情。
段钺回头看了一眼正强忍剧痛,自己摸索着上药的可怜主子,想了想,还是盘腿坐在地上,将六皇子扶正,内力缓缓渡入他体内,查探了下他身体的情况。
六皇子是宫里少有的善心人,也曾帮过段钺不少忙。
段钺不想见他早逝。
只是用内力在经脉大周天循环一遍,却什么异常也没发现。
看来自己也束手无策。
段钺叹口气,正要收回内力。
他怀里被忽视已久的小黄书突然咋呼起来:“爸爸!心脉!往心脉走!”
段钺愣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控制内力游走进六皇子心脉,闭目内视。
“这是......”他惊讶睁开眼,“蛊?!”
心脏乃六经八脉聚合交汇处,寻常人皆是清透明晰状,六皇子心口却乌黑一团,更深处还藏了只奇形怪状的茧,阻碍内息流动。
瞧那茧的形状,像极某种尚未破壳的剧毒之蛊。
小黄书蹭了蹭他胸口,表示没错。
而后道:“段云裴刚出生,就被他母亲种了蛊,后来替靖王挡下那杯毒酒时,刺激蛊虫破壳,啃噬他心脉,人才熬不住,去了。”
段钺震惊不已。
所有人都以为六皇子是天生衰弱,可原来是因为这蛊虫!
“林贵嫔......她为何这么做?”
虎毒尚不食子,更何况林贵嫔还是整个后宫出了名的好性子,怎么会毒害她自己的亲生儿子!?
“因为林贵嫔不喜欢中承帝呀,她那天都要和情夫跑路了呢,谁知半路晕倒,被查出来有喜了。情夫因此事抛弃她离开,她便觉得,六皇子阻挡了她的幸福,是该死的孽种。”
段钺不解:“会因为孩子厌弃她的人,即便没有孩子,以后也还是会弃她而去。林贵嫔这么聪明的人,怎就看不懂呢?”
小黄书叹口气,心想自家宿主怎么这么单纯呀。
“不是看不懂,是不想面对呀。爸爸,你还知道靖王是个大坏蛋呢,你想过要杀了他吗?”
段钺一噎。
“你闭嘴!”
“不嘛,爸爸。爸爸是不是喜欢靖王呀,爸爸每晚做梦都在哭着叫主子呀,爸爸帮靖王包扎好不好呀?有奖励拿的呀!”
段钺被撞破秘密,恼羞成怒:“你再多话我就把你扔火里烧了!”
小黄书可怕他来真的,当即乖乖住口。
段钺脸颊发烫,浑身不自在,回过头看了靖王一眼。
正巧靖王也在看他。
一双桃花眼清澈淡漠,透着股拒人千里的疏离。
小扇似的长睫轻轻扇啊扇,又漂亮又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