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玄幻了。
段钺胆大包天坐在靖王案头,歪着脑袋,晃着小腿,看他奋笔疾书写下一封封密信,马不停蹄传出去。
他这么善良的人,成了厉鬼。
靖王妃这般心机貌美的女子,新婚夜成了阶下囚。
而二十四孝的好皇儿靖王殿下,毒死了他最崇敬的亲爹、暗杀了他最尊敬的太子、囚禁了他最亲近的三哥,顺带把他啥也不懂的蠢蛋七弟一脚踢去了刑部大牢——正野心勃勃准备登基称帝。
他现在写的这些信,无一例外是撺掇城外守将逼宫、勾结太监假造圣旨的大逆不道之密谋,传出去都是要砍头的死罪。
就在不久前,他甚至还将自己的明媒正娶来的亲亲王妃扔进狼堆里,硬生生逼着她招供出了传国玉玺所藏之地。
这男人简直没有心,费劲千辛万苦娶个女人,竟只是为了问一句话,问完就丢。
他一定是个断袖。
段钺深觉自己抓到了主子的大把柄。
可惜了,他已经死了,即便去马路牙子上扯着嗓子嚎靖王要篡位,也没人能听到。
段钺叹气,还是不死心,飘过去在靖王眼前张牙舞爪做鬼脸,朝他挑衅地竖中指。
靖王笔下狂草一顿,美目微凝,沉沉盯着眼前那只手。
段钺心惊,立时缩回手,还真以为他瞧见了。
谁料靖王下一瞬却冷冷抬眸,朝外头吩咐一声:“进来。”
一个暗卫悄无声息掠进来,怀里抱着个古旧的莲纹木匣。
是段钺他兄弟。
段钺愣了片刻,他们暗卫营常年一袭黑衣,从不会出现别的颜色,可他兄弟今日腰带却是缟色的,极违和。
“事情办好了?”
靖王扫过去一眼,也注意到了那条显眼的腰带,未多言。
“是,遵主子令,已将十……段钺的尸体烧毁。”他兄弟话不多,呈上木匣,“这是您要的骨灰和小指。”
靖王表情没变化,广袖一拂,揽过木匣,让人退下。
段钺总算晓得自己为何会做鬼了。这杀千刀的主子,竟将他尸骨烧了。死都不让他安宁。
他一脸幽怨飘在靖王身后,眼神凌厉如刀,已然气得将他后背盯出个窟窿来了。
靖王丝毫未觉,坐到书案后,也不写他的谋逆信了,只垂眸沉沉盯着掌心木匣,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摩挲着匣面花纹,也不知在想什么。
段钺心生奇怪,不懂他要这个做什么,总不是连骨灰也要给他扬了罢。
便是杀父之仇也没见报复这么狠的。
靖王倒没那般丧心病狂,沉吟片刻,将装着他骨灰的小瓷瓶取出来,放在了自己案头。
段钺更疑惑。
那书案上,砚是价值连城乌金砚,笔是千金难求狼毫笔。一纸生宣十两银,一点墨迹半碗金。更别提其余珍奇古玩皆是无价之宝,便连黑漆漆的书案也是黄梨木精心刻造,奢华无双。
这样一堆琳琅满目的宝物里,却混进了一只不起眼的粗制瓷瓶,别提多怪诞惊悚。
靖王却不觉有异,甚至对骨灰瓶勾唇笑了下,似乎心情不错,拢袖提笔,又继续开始他的造反大业。
不过两日,朝堂变天,六部官员大换血,以太子为首的内阁党和三王爷麾下的东厂一脉两败俱伤,反倒被不起眼的靖王横插一刀,失了先机。
中承三十二年,圣上病薨,皇后代宣遗旨,传位四子靖王。举国哀丧,戴孝三日。
半月后,靖王登基,号启乐。
因服丧,立后一事搁浅。
靖王终于不是小可怜靖王了,如今是万人之上的启乐帝。
段钺站在他身边,亲眼看着他一步步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子。
年少的诺言成了真,只是他却已埋葬在靖王脚下尸骨中。
入主紫禁城那天,靖王将他的骨灰瓶也一并带上,规规整整放在御书房案头。
大太监伺候时,以为是底下人乱放的杂物,拿出去扔了。被他拖出去乱棍打死。
他出动皇宫大半暗卫找了三天三夜,才从一堆腌臜秽物中寻到些碎瓷片和泼撒一地的骨灰。
底下伺候的人心惊胆战。
他倒是平静,叫人去取了个新瓶,漠然站在那儿,盯着暗卫将骨灰拢起来重新装好,揣兜里又带回去了。
喜怒不定,谁也摸不清这位新帝的心思。
段钺也一样。
靖王入睡时,他便托腮趴在床头,盯着自己新换的豪华新宅看了半晌,满肚子疑惑无人解。
主子留着他骨灰,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