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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驻边
关于父亲此生的故事。
父亲虽出身世家,却是一个没落的、人丁单薄的世家。祖父很早便因病离世,撑起祁家的便只有祖母一人。
他们在京中唯一有关联的,便是洛家,洛家家主与祖父是旧友,祖父对其有救命之恩。所以自幼,他便有了一个婚约。
那是洛家的姑娘,青梅竹马。情不知所起,却一往情深。他们彼此相爱过,父亲说。
后来,盛京香夭之变。
早在这之前,盛京官场便已经人人自危。
洛家家主受陷入狱,自杀而亡。整个洛府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罪及家人,洛家姑娘是要被押作官妓的。
祁诚走投无路,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便是带她私奔离京。他们在东城的一间茅屋中成亲好合,过了一段避世的日子,洛家姑娘的腹中很快便有了一个孩子。
只是,这样偷来的时光终究无法长久。
洛家家主曾任刑部尚书,作风正直,得罪了许多官宦之家,他们有意要将洛家所有人捉拿归案。
不久,洛家妹妹便身陷烟花之地,再过几月便要被卖予他人,贞洁不保。
那时洛家姑娘虽已身怀六甲,但燕燕之情怎可舍弃?他们最终选择了去救她。去时,洛家妹妹服毒自尽,好在中毒不久,性命保住了,却仍然落下了病灶。
第二次逃出盛京时,他们没有那么幸运。在盛京的一个破庙里,洛家姑娘生下了一个孩子。
“我就像一个窝囊的废物,像烂泥一样,抱着你,眼睁睁地看着你的母亲被抓走。”祁诚说话时太过平静,平静地好似这样的别离根本没有发生在他身上过。
可祁靖却从他眸色中看见了那时的惊心动魄。
洛烟是他的母亲。祁靖知晓之后竟没有母亲还活于世间的高兴,只觉得悲哀。
因为祁靖知道,在那以后,无论是父亲爱着的祁家姑娘,还是他心中所期待的母亲,都已经死了。
再后来,洛家姐妹被迫身陷青楼。祁诚用了全部身家将兄妹二人赎出此间,又为了替其平冤昭雪,加入了临江王麾下,再后来在香夭之变中立下军功,成为了当今天子的左膀右臂。
在洛家平反后,他兴致勃勃地向她提亲,以为终于可以与她厮守此生。但她却选择入了临江王府,后来成为了当今皇帝的宠妃。
“这不能怪她。”祁诚道,“她只是害怕再有一天受到伤害,便决意要把选择的权利,握在她自己手中。”
“嗯。”祁靖能够理解。
为了避嫌,祁诚终于娶了洛家姑娘,不是洛烟,而是她的妹妹,也是祁靖印象中的母亲——洛云。
在那之后的祁诚,也心如死灰,久震边关。
“父亲可还爱着她?”祁靖与祁诚并排坐在土丘上,看着落日余晖,通红地,映入人的眼睛。
“祁家终身之做不二之臣。”祁诚解下胸甲,从心脏之处取出了一方丝帕。上面沾了些许血渍。
“诶,”祁诚看着那方丝帕,道:“终究是,无论多么小心,还是染了血渍,再也洗不去了。”
祁靖不说话,只是看着那将落的红日。分明在当空时那般热烈刺眼,怎么到现在却又变得惨烈悲壮起来。他道是希望那太阳还是刺眼的,好让他解释为什么在此刻要落下泪来。
边塞风大,祁诚抓着一角的那丝帕当空飞扬起来。
终于,祁诚松开了手。
那丝帕朝着身后飞走,祁诚站起身来,向前走去。
“走了,儿子!”他伸手搭着祁靖的肩膀,二人倒像是军中的之交,“今晚,一道喝酒。”
祁诚最终并未死于病塌,而是死于疆场。在他人生的最后一刻,他还亲手斩下了一个敌军将领的首级。
祁诚这一生,无愧于天下。
之后,他便是要去满足父亲最后的心愿——将他埋葬在东城。
那里有他与挚爱曾经度过的最美好的时光。
也是那一年,东城突然流行起无缘由的瘟疫。
他与那少年的遇见,便是在这东城的城门口。
祁靖那时不知,这个少年,便是与他结下仇怨的太子殿下。
那个少年站在城墙上,太阳在他的身后,让他整个人都逆着光,便有一道剪影般的轮廓。
是英气勃发的年纪,说起是少年,他更应该形容他是青年。他在他这般年岁时还尚在京中作威作福,祁靖想道。
祁靖拿着英武侯的通关令,东城守城官兵便也不拦他。只是城门开的时候,有许多衣衫凌乱,通身无章的百姓像疯了一般要挤出城门去。
驻守城门的侍卫单薄,他们拉手作人障,却也要阻止不住,眼见洪潮将要吞没大堤。
饶是在边关见过许多亡命景,也觉得此番如同修罗场。
祁靖举起英武侯令,在马上振臂高呼:“先英武侯英灵在此,何人造次!”
这一呼喊,场面如静止般安静下来。
竟有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