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山】
明明近在眼前,却知道总有一天要相隔山海,动如参商。
就像人,从一开始就倒记着向死而活。
可人如果一开始就觉得自己该死了,那后面的每一天,就像是恩赐。
萧钦觉得祁靖就像是一种恩赐,而他恰好依赖于这个恩赐。
祁靖不是第一次看萧钦的后背,只是每看一次便觉得触目惊心一分。
“这两道疤,是怎么来的?”这两道伤口像是一种报复,伤他的人好似对他颇有仇怨,想让他痛苦而亡。
只听萧钦嗤笑一声,转过身来,赤裸上身着面对祁靖。他指着胸口处,那里有条短疤。
“一起来的。”
一刀致命,还有两刀是泄愤。
祁靖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欲将萧钦肩上的头发抚开。
萧钦来不及退让,从前的箭伤便出现在祁靖眼前。
祁靖从未想到过,从前自己毫不在乎的一箭,如今却变成了他心里的一把钝刀。说不来是哪种折磨,只觉得不能一下子来个痛快,非要整颗心都揪着疼。
一时间,萧钦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来。
不知过了多久,祁靖深深叹了口气。
萧钦抬手遮住了祁靖的眼睛。
就当是眼不见为净。
祁靖的眼前一下子暗了下来,只有透过指缝而来的,模糊的暖光,鼻息间,是一种甜话梅的味道,只勾人想要去舔上一口。
随后又想到或许是龙涎香而已,又不像通常的龙涎香,还带着些许让人觉得暖的小孩子的甜味——那或许是萧钦本来的味道。
祁靖突然揽住了萧钦的腰,萧钦来不及反应,便被祁靖带着侧卧在了床上。
“天黑了,就寝吧。”祁靖和衣而卧。
而萧钦上身却还赤裸着,只有纱布堪堪遮住些许肌肤。
“你……”萧钦伸手欲将祁靖推开,却不敌祁靖臂力,“祁靖!让我去穿件里衣。”
祁靖闭唇不答,只是带着萧钦滚了一圈,两个人严严实实地被裹在被褥里。
“这样就不会着凉了,不着里衣也无妨。”祁靖眸色认真,一点也没有玩笑的意思。
“哥哥这样不热?”萧钦较常人畏寒,到了冬天房中的温度是比常人烧得暖的,被褥也厚。祁靖身上还有衣物,裹在被子里定然会热的。
“热。”祁靖道,“无满身上凉,贴近了,就好。”
“祁靖!你这样我睡不着。”
“为何睡不着?”
“本太子不习惯。”
两人贴得太近了,而祁靖的手一直放在他腰间,根本没有要拿开的意思。
祁靖终于把手拿开,慢吞吞地从被褥里伸出去,只一抬手,屋里的灯便灭了。
“睡吧。”隔着被子,在萧钦身上轻轻拍着。
“别对……本太子……动手动脚。”萧钦道。
“我幼时睡不着时,祖母也是这样哄我睡的。”
不知为何,萧钦分明看不真切,却觉得祁靖看着他的眼神里,莫名地温柔。
“我又……不是小孩子。”萧钦缓缓闭上双眸。
萧钦只记得祁靖低低笑了两声,便进入眠梦中了。
【盛京】
这个年关,过得着实是轻松自在,若不是府上催促,萧钦着实颇为乐不思蜀。
再有两天便是上元节,而上元之后,便是他的生辰。
萧钦不喜欢他的生辰,十六月圆,而圆满则亏。
“分明晓得我不喜生辰,还非要朝着我的怒火上浇油。”萧钦说得轻松,脸上甚至还带着笑。
“及冠礼无可避,等这次过了,若是不想过,以后都不过了。”不由得又想起他曾参与过的萧钦的生辰宴,不知萧钦幼时是如何对待那番丧母之痛的。
“嗯。”萧钦向来知晓事情轻重,可在祁靖面前,所有的情绪,好像都可以表达出来。
回城内的车队正稳行着,倏然一马车疾驰而来,首当其冲的便是祁靖与萧钦的马车。
山道狭隘,车夫猛拉缰绳,几乎费劲全身力气才堪堪让两车擦碰而不是迎面撞上。猛的一阵颠簸,慌忙中祁靖一把将萧钦扯入怀中,后背猛地撞了一记。
萧钦只听祁靖闷哼一声。
“哥哥,你怎么样?”
“没事。”祁靖看着萧钦微蹙的眉头和万分关怀他的眼神,心里只觉得舒坦,半分痛意都不察觉。
“怎么会没事!”萧钦语气急切。
“难道太子殿下需要微臣把衣服脱下来检查一番吗?”说着便伸手要去拉衣襟。
“罢了!”萧钦一把抓住了祁靖的手,“还要找外面的人算账。”
萧钦掀开车帘看窗外,不待开口。便见宫中来的几位管事早已下了马车欲与那马车的车夫理论。
这理论也着实无用,只见那马夫频频致歉,马车上的人却毫无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