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临羡的视线落在了纸面上,一行明显与他笔迹不同的字落在末尾——
流觞曲水,静候烟雨。
他还记得幼时三人行,凭栏赏春湖,年轻的男子感怀,于亭中快意书下诗篇。后来未候及供人赏味的烟雨,却等来了诡谲风云。
从此,宋临羡看这两句话,徒觉可笑。如今却好似多出了一丝不同。
宋临羡目不转睛地看着同一个方向,少女水蓝的袖边不慎沾上一丝墨迹,却不自知地悠然一笑。
他手指一顿,默不作声地放下了酒,陡然站起身来。
时韵平缓地将毛笔放回原处,尚未完全放下,手背便覆上了一层温度。缕缕香味涌入鼻息,一时间叫人辨不出是石榴酒香,还是墨汁稍重,又或者是他身上的清竹飘香更沁人心脾。
宋临羡的掌心轻轻搭在她的手上,借着她的手用笔。在末排中心落笔,铺墨纸上,字印初显。
玄色衣袖拢住水蓝软衫,从旁侧观之,就像是从背后拥住她一般。时韵略微发怔,僵硬不动,任由他牵动着,大脑一片空白,霎时间连纸上的字都辨识不出来。
一笔一划,却不如先前行书那般潇洒流畅,笔触落定,反而添了几分慎重,徐缓呈现出来的字体工整不失美感,飘逸又不凌乱。
不知道是不是时韵的错觉,上面的字迹与她的有几分相似。
“那样不算。”
默了片刻,时韵才想明白,他是在回复自己刚才的话。
风起,纸曳,最后一笔勾勒完成,时韵这才看清上面的署名——
宋临羡与姜时韵仿书。
然而下一瞬,时韵的注意力便被其他事物夺走。
青年的呼吸贴近,灼热了她的耳朵。
“这才叫完整。”
时韵的心率难以平缓,她一瞬哑然,却听见系统音在脑海响起:[提醒宿主,攻略对象对您好感值55,您对攻略对象宋临羡的好感值已达65。请宿主再接再厉。]
机械声配上冰冷的数据,立即令时韵回到现实当中,但不管怎么说,都是进步的表现,她感到很欣慰。
欣慰之余,时韵轻声开口:“我不过写了两句话,就在署名上面加我的名字,这不太好吧?”
话一出,时韵才反应过来有多煞风景,方才宋临羡所说的完整,与她先前自行写下末句时的完整一说俨然起到了对应作用。
刚刚因为两人名字并列的惬意被懊恼取代,时韵无比怀疑自己对浪漫过敏。
时韵往旁边觑了一眼,宋临羡已经撤开距离,云淡风轻地回:“一张纸罢了,姜三小姐不必多想。”
时韵嗯了声,转而问道:“这篇诗章可是宋澜远先生所作?”
宋澜远虽是一届探花,最后却未入朝为官。在与承嘉郡主新婚后,游山玩景、遍历天下。他才华卓绝,写诗作画更是一绝。初见书法,时韵便猜出了大概。
从宋临羡这里得出的也是肯定回答。
斯人已逝,泛黄的诗章亦沦为缅怀之物,时韵不忍多言,怕宋临羡会触物生情。
长案上摆着纸卷,时韵不太好意思像宋临羡那样无所顾忌地坐在上面,便干脆坐在了地上。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举杯朝向宋临羡:“还是喝酒吧,今日的愁留给今日。”
时韵一直举着杯,似乎宋临羡不配合,她就不放下,直到手肘泛起一阵酸胀,她才瞧见宋临羡勾唇一笑,终于抬起右手。
青白瓷壁在空中碰撞,发出当啷的轻响,淡粉色的酒液自杯沿洒出几点。
时韵一干为敬,清甜浸入肺腑,反复令人回味。
她说不清心底怪异的情感,在这件事情上,她纵使知之不多,也坚定不移地偏向了宋临羡。所以在经历了水牢一事后,时韵首先想的不是他行事荒唐而直接,也不是他下手果决而狠毒,而是想起了他的身世。
原文对宋临羡的背景着墨过少,只知道他是个无亲无故之人,幼年双亲不在,于是他被送去无垢山中,一人禹禹独行,经百患而孤独,强大却凄惨。
那么,究竟是什么令他支撑至今呢?
或许会不会有一刻,他也曾感到无助?
于是时韵便来到了祁北侯府,以二人的关系,尚且未到知根知底的地步,时韵也不指望宋临羡会有分享欲这种东西,她只能借着饮酒赖在听阑轩。
即便不倾诉也没关系,至少除了酒和字帖,还有她的陪伴。
不知不觉,日薄西山。闻风将时韵送出府后返回听阑轩,恰好听见宋临羡与缺月的对话。
酒罐里只剩三两柠檬与薄荷叶,宋临羡放在一旁,问起缺月:“姜三小姐是你请进来的?”
缺月不敢直视他,支支吾吾道:“姜三小姐是自行前来的,然后我就请她进府……”
祁北侯府内虽清净,但府外并不缺盯梢的眼线,缺月也明白时韵太过光明正大,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