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对居住环境的苛刻要求与现实资金实力之间存在巨大悬殊,陆柏舟沿着全市八条地铁线摸了整整两天,终于找到一套勉强合意的小公寓。
“……装修家电都是两年内新设计的,特别适合您这类搞艺术、追求生活品质的单身男士。”中介小姑娘估计是看到了他怀里揣的练习曲,很热情地介绍。
陆柏舟有点尴尬地想,我真的只是因为懒,以及上午起晚了没来得及找袋子。于是他把书封面朝内,胡乱卷了个筒。
“能自己做饭吗?”陆柏舟问。
“可以。屋里家电都能用,不过房东之前还有点东西没来得及搬走,那些您放着别碰就行。”小姑娘回答,“对了,以及不能打扰邻居。”
陆柏舟打消了在阳台上练琴的念头,咬咬牙:“行吧,我急着住。”
“押一付一,您看行吗?”小姑娘眼见事成,很利索从包里拿出各种房产证件复印件、租房合同给陆柏舟,“如果您这两天就搬,我就和房东约时间过来,跟您当面确认。”
押一付一,估计是为方便涨租。陆柏舟点点头,望着十五楼外新城区冷清安静的街道,有点离群索居的寂寥感。
走出小区,已是午饭时间了。
加上微信好友那天,闵研在短暂对话的最后留下了住址。此后一直处于网络失联的状态。
陆柏舟打了句“我出发了”,望着停在两天前短短几句的聊天记录,又觉得有点儿疏离。
上课就好好上课,怎么还顺到刚认识没几天的学生家蹭饭了?自己这么自来熟……仿佛不太为人师表吧。于是他改发了一条,表示下次再共进午餐云云。
陆柏舟解决完伙食,揣着书筒走进地铁站后,闵研终于在中午一点十分回复过来:“好”。
闵研的家在一个叫做“XX家属院”的迷你老小区,明明在市区一个很好找的街面上,陆柏舟却硬是沿着街走了两个来回才找到门。
只有八栋楼,而且是那种灰扑扑、没有电梯,只有窄楼梯的七层旧居民楼。
陆柏舟在某栋楼不知哪位戏迷大爷嘎吱走音不绝于耳的板胡声中,绕过三个为抢占健身器材而追逐拌嘴的小男孩,走进了闵研住的单元楼梯。
闵研家的防盗门虚掩着。
陆柏舟在拨开门的那一瞬间,突然有点紧张。
闵研的声音从屋里传来:“陆老师吗?进来吧,门口有拖鞋。”
亲耳听见这个称呼被人唤起,和看到“陆老师”三个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上,二者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陆柏舟在这种奇妙的愉悦感里,有点儿飘飘然。
“有点难找”,陆柏舟说,“不过挺有生活气息。”
闵研的声音飘过来,“是啊,秋天还好。等过两三个月冷下来,楼道里到处都有人挂大蒜香肠干香菇什么的。”
“你家怎么开着门啊?”陆柏舟乐着关上门。
门口小玄关的双层鞋架上,只有两双鞋,其中一双是陆柏舟和闵研唯二两次见面时,闵研穿过的。
闵研似乎在屋里忙着什么,没露面,隔空答道:“我做饭呢,刚从厨房窗户看到您了,提前迎接。”
“做饭?都两点多了。”陆柏舟把自己的鞋摆到空着的第二层。
“嗯,我刚起……昨天下手术又值了个夜班,回家一觉睡到给你回消息那会儿。”厨房里传来轻重不一的“咣咣”剁菜声,闵研的声音略显凌乱,“天天不是实验室就是病房,也没时间概念。一上手术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
陆柏舟心中五味杂陈。闵研的工作是有多繁忙,他已经有了初步却极为深刻的印象。回想起周四晚上银杏街偶遇时,这人居然重复了两次“我要回家睡觉”。当时还挺疑惑闵研究竟是有多缺觉,此刻却有点辛酸。
他顺着玄关走进客厅。
屋里木地板泛着半旧的朴素光泽,家具陈设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实木沙发上铺着青色素花纹的薄薄坐垫,被收拾得清爽而整洁。
闵研家不大,陆柏舟站在客厅里,却莫名觉得空荡荡的。这些家具明明不久前都被仔细地打理,却透出已经很久没挪动过、没沾染过生气的落寞。
电视机柜一角上留着个颇有年代感的豁口,是冷清房间里唯一的活泼。
“小可怜儿”,陆柏舟感慨,“你自己住?”
“偶尔回来睡觉而已”,闵研答,“平时医院学校两点一线。”
陆柏舟觉得自己闲成这样,真是太有负罪感了。
“我爸妈离婚了,我从小跟我奶奶住这,不过她去世很多年了。”闵研的声音从厨房哗哗的水声和豆子撒在地上的噼里啪啦中传来。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听起来挺轻松,陆柏舟却突然不知道该接点儿什么。
隔空对话很奇怪,陆柏舟走进厨房,在眼前具有强烈冲击感的一幕中傻了。
水池里陈尸着各种菜叶,地上还掉了不少黄豆。闵研卫衣长裤穿得板正,站在流理台前,面前是一菜板切得乱七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