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贝研墨的功夫很老道,甚至还给人视觉上的享受。【爱阅读】
将墨条触过清水顺着同一个方向推移,乌汁在砚石上淳厚化开,细润无声,竟比碾豆浆的白汁还好看。她的手法不急不缓,力道轻重有节,整个过程墨条与砚台保持垂直平正,与素日剑拔弩张的她相比,又现另一种温婉贤淑。
商音可就另当别论了。
她对于研墨很没有耐性,嫌浪费时间,研墨的速度不知觉会加速成嚯嚯磨刀的速度,好像有头肥羊正等着她提刀去宰似的。结果成品与和稀泥并无两样,墨水浮起呕物一般的渣渣。
看得她自己也想吐,只好叹一声:唉,我手上又添一条好墨的生灵。胡师傅又该从我工钱里扣去买墨的钱了。
所以每次商音遭罚,吉贝都是研墨人。
很多时候,商音觉得,吉贝研墨比自己研究乐谱别有一番高水平。
每次挨罚抄的她都咬着笔头,望呆了那位研墨的英气姑娘:“吉贝,别看你是个武人,可研墨也能研出一套功夫,你该不会是书香世家流落在外的千金吧。”
对于此话,吉贝半笑不笑,却又委婉,这种表情似乎都很正常:“吉贝没有这个福气当贵族千金。”
商音卷开另一本琴谱卷帛,一手拍哈欠连天的小嘴,又一挥催促道:“你不用守着我,榻上躺去吧,我一个人就行。又不是第一夜罚抄,多大的事,天又不会塌下来。”
吉贝摇摇头,研好墨后侧立在旁,不语也不动,俨然一架守护良田的稻草人。
商音无奈地摇摇头,心里又挺不好意思的。
毕竟她们非雇佣关系,非债偿关系,非主仆关系,血缘上更是泾渭分明,受到这种周到的保护,难道是老天眼睛不好给分配错了?把属于别人的保护神误分配给了商音?
嗯,商音认为,铁定是这样!
抄乐谱的人总安静不下来,手动着还不算,嘴巴也要跟着叽叽喳喳地动:“……吉贝,你说说,这么半点地儿,一没魂,二没鬼,三更半夜,四盏烛灯,你个五尺活人不动也不动地站在这看我抄谱,不显得诡异嘛……”
“砰”,突如其来的瓦碎声,诡异出其不意。
商音不以为然:“嗐,一定是那只大黑猫啦,今儿我爬屋顶眺望曲江池的时候,它上房揭瓦,闹腾得不得了,这瓦碎声应该是捉耗子吵的。”
吉贝有几分不放心便谨慎地出去瞧,锐利的目光如幕夜流星,一步一窥探地朝声源逼近。
商音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不以为然,笑那个人风声鹤唳,大惊小怪。
这时,晚风袭进乐堂,晃得烛光明灭交替,颀长的身影轻悄悄地穿梭进来,门不出声响地被人带上。
商音头也不抬地笑:“怎么样,那只黑猫可捉到大耗子了?看把你惊得,烛光暗了,赶快帮我剪一剪,我腾不出手来呢。”
那人不回答,细微的“嚓”一声,焦头剪去,灯火即刻明亮,蜡黄的窗户纸晕染出一片橘红色的柔光,商音的谱本上影射出剪烛人的宽厚手影。
似乎不是吉贝的气息……
哪有什么似乎,简直确定!
商音收起笑容蓦然抬头,与来人的狡黠笑脸相迎。
那张狡黠的嘴脸挑眉坏笑:“我本来想吓一下你的,你倒仔细。黑猫没捉到大耗子,我可捉到一个大美人呢!”
“你……独孤小人……三更半夜,擅闯民屋!”商音惊讶得期期艾艾起来,心里不只一遍大骂,今天终于知道“色鬼”一词为什么要镶“鬼”字了,不错,浪荡起来跟鬼一样缠得你心慌!
“我好像听见了,你心里头在骂我色鬼。”他眯起桃花眼,简直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蛔虫。
“当然,没有啦,我是在想,你怎么知道我住在雅颂乐坊?”商音假意一笑,跑到门口话锋一转,大唤,“吉贝,快来呀,刺客在这边……”
话来不及完全落地就被独孤默捂住,他宽厚的手掌可臭啦!是不是从淖泥里摸出死耗子的手喔!
商音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虎口,又不顾形象吐出一大口唾沫。
“我才不是刺客,你见过徒手的刺客吗?”
独孤默摊出空手,悠然转一圈表示身无暗器,腰上挂的荷包饰配也跟着转了一圈,跟来推销荷包的商绅似的。
商音重新提笔抄乐谱,眼睛懒得正视他,嘴巴懒洋洋在动:“那你也是来者不善,非奸即盗。反正是我的地盘,我也不怕你,你要是敢对我怎么样,睡在你头上的胡师傅能扔钱下来砸死你!说吧,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偷偷摸摸,跟踪来的呗。”
一句有失大丈夫风范的话,从独孤默嘴里说出来就跟“我来找你玩”一样随便。
“喔,堂堂的独孤后人有跟踪小娘子的嗜好啊?”商音轻哼一语。
他的话意十足轻佻:“不,别家娘子我不感兴趣,我只有跟踪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