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工作了十几年了,看惯了太多生老病死,也看过太多放弃老人不再治疗的。
老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
既然是老话,自然是有它的道理的。
而周挽奶奶病了这么多年,这孙女只要学校能请得了假,都会陪着一块儿来。
明明自己也不过才十六七的年纪,遭受这一切,却从不抱怨,温和平静,让旁人看着怪心疼的。
周挽淡淡笑了下,跟他道谢,但也不愿麻烦:“我再想想办法吧。”
……
拿着化验单离开医院。
头顶太阳高悬,空气闷燥得每吸一口气都像是吸入一团干巴巴的棉花。
周挽额角沁出细密的汗,她站在公交车站,一手拎着一袋子腰,胳膊夹着一摞化验单,另一只手给妈妈打电话。
刚嘟了一声,就被挂断。
公交车来了。
周挽是被人群挤上车的。
车内夹杂着女人尖利的叫骂和男人身上难闻的烟酒味。
周挽被挤到一个角落,抓住扶杆,手机震动。
妈妈回过来短信。
[妈妈:挽挽,现在妈妈有点事不方便,怎么了吗?]
周挽手指在屏幕上迟疑了下,而后回复。
[周挽:见面说吧。]
[妈妈:那今天晚上吧,我到时候找你。]
[周挽:好。]
那还是公交车上多扒手的年代,周挽不敢将手机放口袋,牢牢攥在手里。
她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色。
公交车颠簸着。
她很清楚妈妈是什么样的人。
她和语文作文里那些深夜背着发烧孩子去医院、在断电的盛夏给孩子扇扇子的母亲不一样,在周挽父亲去世后不到一个月,她就离家了。
后来听说她是和镇上某个小老板在一起了。
再后来,郭湘菱的感情路也并不顺利,断断续续地又交了不少男朋友。
她长得实在漂亮,但和周挽不同,她是明艳的美,加上先前在名牌店当销售员,照猫画虎倒真能撑出一副名媛样。
听说最近真和一个很厉害的男人在一起了。
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母亲。
或无私,或温柔,或急躁,或执拗,在那平川市菜市场里就能见识各种各样的女人。
只不过周挽运气不好,碰上一个自私、利己的母亲。
她明白向郭湘菱借钱,如果用短信的方式,郭湘菱一定会拒绝。
所以她必须要见到她。
*
吃过晚饭,周挽照着郭湘菱给的地址来到一家咖啡馆。
郭湘菱还没到,她找了个角落的座位,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物理竞赛卷。
一张试卷做完,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郭湘菱终于到了。
“挽挽。”郭湘菱踩着小羊皮高跟鞋小跑过来,“等好久了吧?”
她收起卷子:“没有很久。”
郭湘菱笑着捏了捏她脸,叫来服务员点了一杯咖啡,又给周挽点了杯热牛奶:“明天还要上学,喝牛奶吧,不然会睡不着。”
说来奇怪,把当时十岁的周挽一个人丢在家的是她,可继续装作温柔亲密样子的也是她。
郭湘菱寒暄了几句,先是说周挽瘦了,又询问学校里功课怎么样。
“上次考了第二名。”
“班级第二?”
“嗯。”她喝了口热牛奶,淡淡的甜意从口腔漾开,她舔唇,“也是年级第二。”
郭湘菱笑眼,揉了揉她头发:“我家挽挽真有出息。”
“妈妈。”周挽,“我今天找你是有事。”
“哦,差点忘了,什么事?”
“奶奶的化验单今天出来了,之后看病有很多要用钱的地方,奶奶医保里的钱早就用得差不多了,我课余时间打工挣得慢,所以——”她停顿了下,去看郭湘菱的表情。
她依旧笑着,只是笑得有些抱歉。
“挽挽,我知道你跟奶奶感情深,但是妈妈现在一个人,也实在拿不出来很多。”
“嗯,我知道的,我不是要你的钱。”周挽低着头,看着牛奶泛起的波纹,“但是爸爸之前不是有一笔存款吗,我想先用那笔钱给奶奶治病。”
郭湘菱表情滞了一瞬,她叹了口气:“挽挽,你应该知道,奶奶的病不是靠透析就能治愈的。”
周挽抬起眼。
小姑娘眼睛很大,眼下微微泛了红。
郭湘菱又叹了口气,像是妥协:“医生说需要多少钱?”
“每周要多做一次透析,每次大概是四百块钱。”
“抢钱么这是!”郭湘菱睁大眼,“奶奶的病不是挺稳定的么,怎么又突然要多花一笔钱,挽